“你这画的不对吧,我记得上次老师讲过一道类似的,没有你画的这么复杂。”
“我靠,这题真变态,我试卷都快用橡皮擦破了,还是没算出来!”
“这次月考卷子也太难了,我都不指望能弄懂最后一道大题,这倒数第二道题我能听懂就不错了。要不问问别人吧?”
夜晚九点四十,教室里的人一边在收拾书包,一边讨论着今天试卷上的题目。
高二这两天都在考试,四月底的月考,最后一门物理刚考完,很不幸地被他们问候了全家。
陈凭扭头搜寻,班里人只剩零星几个人。走读生赶着回家,住宿生忙着回宿舍洗漱,一般不会有人下了晚自习还留在班里的。
但有一个人会在班里多留十几分钟。
“郁白!”陈凭往后喊了声。
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还有一个男生,正在慢慢收拾书包,闻声抬了下头看过去。
男生的刘海似乎有些长了,遮住了一部分眉眼,但不难看见他此刻略微耷拉下来的眼皮,仿佛困极了,显得没什么精神。灯光下,他的皮肤很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有种透明虚弱的触感。但等他视线扫过来定住的时候,又给人一种有点凶的感觉。
陈凭拿着卷子走过来,指着刚刚讨论的题问他:“这题,我这里是不是画错了?”
郁白看一眼,拿笔指了下卷子上的小方块:“摩擦力画错了。”
陈凭恍然大悟,但只悟了一半。
郁白把自己的卷子递给他:“上面有步骤。”
“多谢。”陈凭人高马大,做个抱拳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郁白背起包,从后门出去。
夜晚十点,铃声响起,旁边的高三教学楼停下了熙熙攘攘的晚读声。高三也下了晚自习,郁白跟着放学的人流往外走。
校门口堵了很多人,保安要能看见学生的走读证才准放行,挤在人群里骑自行车的同学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前面的人,大家慢吞吞动着,出了校门才活动开。
郁白不急不徐,他回头看了一眼,校园里的几栋教学楼还是灯火通明,在夜色里轻而易举捕捉了旁人的视线。
学校外面马路上的路灯只有一侧是亮着的,地上的影子重重,模糊与明晰交替,没人能踩住它们。
郁白的脑子还有点钝,他考了一天的试,加上晚饭没吃,脑子转得就更慢了。
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左边是一片老旧居民区,高矮错落的房屋林立,靠近马路的外围是一排店铺。而右边是一个沙滩公园,这个时间点,公园里没有一个人影。
郁白只在原地停了一下,就转身往沙滩公园里去。这座公园是这两年才建好的,不大,但是景色不错。夏天的傍晚,来遛弯散步的人很多。
郁白坐在秋千上,对面是广阔的河水,只在波动时泛着点光。他仰头望着深黑的天,城市里的灯光多,所以能看见的星星很少。
夜风算得上温柔,但是在外待久了,就会有一点冷。
有什么声音在黑夜里破开,很小,但在寂静的环境里很清晰。
有点像打火机的声音,郁白迟钝地想。不过一会儿,他就闻到了烟味。
郁白扭头去看,才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好像坐着一个人。公园里的灯很少,大多是地灯,为了装饰用,照明度不高。
那人坐在台阶上,脚下是沙子,旁边就是地灯,能隐约看清他的半边脸。他似乎也才看见郁白,隔着浓重的黑,两人也许是对视的。那人手里有一点微茫的火星,应该是烟,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了简短的火痕。紧接着,他站了起来,只吸了一口的烟被摁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等人走到路灯下,郁白才看见那儿有个书包。那人弯腰捡起书包,然后转身离开。
郁白回过神,拿上书包也走了。对面的那片居民区有些年头了,他走进去,在一扇铁门前站住。开门的吱呀声在深夜里总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心跳感,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院子里,听见声音慢慢转过头来,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能看见她布满皱纹的脸。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浑平静:“你怎么还没死在外面。”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整个院子黑下来,也安静下来。
郁白像是没听见,锁了门上楼。进了房间,他放下书包,先喝了一杯热水。热水熨帖着肠胃,缓解了没吃晚饭的难受。
洗漱过后,郁白上床睡觉。
这是四月的最后一天,同往常别无二致。
郁白闭上眼,疲累感在身体里游动。进入梦境的最后一秒,脑海里有一点火星一晃而过,只有一瞬,便再也找不到来源踪迹。
光城的五月气温还有点凉,早上五点多,天还没亮透,暗沉雾蒙的天边只破开一道白,还穿不透静谧稍冷的朝露,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路上都是穿着长袖外套的学生,他们沿着一条路往前走,路边都是卖各种早饭的三轮车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灯下的人头攒动着,热腾腾的水汽往上飘,香味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开车送孩子的家长会把车辆停在早摊旁,开门下车急匆匆买上一份饭。再加上骑自行车的学生和驻足停留的学生,偶尔会堵住一块地方,让人只能绕开继续往前。
郁白背着书包顺着人流往前走,他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衣兜里,偏头看右边围着人最多的炒粉摊子,没注意身后的车铃声。
左臂被车把蹭了一下,不重,倒让郁白早起的困顿消散了些。
“抱歉。”声音自身边响起,在四周的人车模糊声里,有点好听。郁白停下,迟钝地回头去看。
停在原地的少年左脚撑地稳住车身,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郁白只是扫了一眼,回了句“没事”,便继续往前去。
骑自行车的少年见他没事,便骑着车从他身旁绕过,向右拐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经过早点摊再走不到五分钟就是光城高中,此时门口正巧拉了闸,没赶上的学生围在外面站着。光城高中的作息,住宿生洗漱完毕后要以班级为单位晨跑,塑胶跑道跑上两圈解散后,校门口才会拉开门闸,让刚刚没在晨跑前进校的走读生进去早读。
周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说话,还有些窸窸簌簌的塑料袋声响。学校禁止学生外带食物,所以他们只能把早饭藏进书包里,但是门口的保安不查这些。
六点二十,天色大亮,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探出头,四野却已暴露在一片苍白里,叫人能看清身边的一切。
门闸被拉开,哗啦啦挤进去很多人,郁白扯了扯书包肩带,往高二的教学楼走去。
高二二十班在一楼,左边就是办公室,再往外就出了楼,离食堂也最近,起码不必花下楼的时间。
班里正热闹,大半部分人刚从操场上回来,气还没喘匀,先挤到黑板旁边的小水箱打水。热水不多,马上就要早读,再接就得等吃早饭的时候。
走读生到班后,打开书包赶紧把偷运进来的早饭分发。有人看班主任没来,忍不住打开扒了两口饭,一边吃一边看向班门口,以便在班主任来的时候收进桌柜里。
郁白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旁边就是后门。今天周三,早读是语文,郁白抽出语文书,按照语文课代表在黑板上写的任务背新学的文言文。
不过一会儿,班里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读书声,有教导主任从窗边经过巡查,往二十一班的方向走去。
郁白忍着饿得咕噜响的肚子背书,直到打了铃才松了一口气,去食堂吃早饭。
整栋楼的动静都大,脚步声从东西两个楼梯上纷踏不止,五层楼二十多个班的学生往食堂冲,场面很是壮观。还好三个年级错峰吃饭,不然怕是要堵得水泄不通。
郁白去了一食堂二楼,因为班级地理位置优越,他前面只排了五六个人。
吃完早饭,郁白回了教室。
昨天刚月考完,今天成绩就出来了,班里正按着成绩排的座位表换座,闹哄哄的,有点吵人。成绩单贴在门口的墙壁上,郁白从前门进来,转头看了眼名次。有人在后面撞了下他的肩膀,随即郁白听见一句:“装个屁。”
郁白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说话,他没有多加理睬,又从前门出去走到后门,回到自己的位置。
班里每个月换一次位置,按照月考成绩重新划分小组。只有郁白一个人,雷打不动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同桌。所以在他看见自己旁边的桌子上有一个陌生的书包时,愣了一下。
上课铃响了,郁白坐下,班里也安静下来。班主任向晴拿着卷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
“夏序怀,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向晴简短地替他做了介绍。
男生个子很高,站在讲台上身姿挺拔,从容地接受来自台下各种打量的目光。
班里响起掌声,郁白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男生,感觉有点眼熟。
“你先回去吧。”向晴对着男生说。
夏序怀点头,然后径直朝后走去,坐在郁白旁边。
有女生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向晴是二十班的班主任,也教他们语文。她把手里的语文卷子递给坐得最近的男生,让他发下去。
郁白还有一点懵,坐在身边的男生存在感极强,正微侧着头看他。
“你的书。”男生突然开口。
郁白扫一眼他的桌子,才回过神来。因为旁边没人坐,所以郁白会随手把自己的书和卷子放在桌上。
郁白把书本摞好抱回来,没有看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等卷子发完,向晴才看着下面的人说:“成绩你们应该都看过了,我也不多说了,有人进步有人退步,都自己找找原因。这两节课我们先把这张月考卷子讲完,没卷子的同学先和同桌看一张。”
底下的人稀稀拉拉地应声,翻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报告!”陈凭捂着肚子站在门口,还带着气喘。
“进来。”向晴拧着眉看他一眼。
陈凭闷头往里走,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人才想起来早上换座了,在班里绕了两圈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看到他滑稽的模样,班里不约而同响起笑声。
“少吃点学校外面的东西,没准能记起落在厕所的脑子。”向晴打开黑板上的触摸一体机。
陈凭的座位在夏序怀前面,他挠挠头,为自己辩驳了一句:“晴姐您说笑了,我其实根本就没有脑子。”
这话把向晴也逗笑了,原本有点沉闷的早晨,在几十人的笑声里轻松了不少。
郁白抿了下唇角,发出一声极浅的轻笑。他握着根红笔,把卷子分一半给旁边的桌子。
“谢谢。”夏序怀道谢,低头看面前的试卷。答题卡上的红色数字很漂亮,下面写着“郁白”两个字,字迹工整却稍显圆润。
郁白低着头订正试卷,模样很认真。两人挨得有些近,夏序怀只是坐着,也比郁白高一些,他略偏了头,就看见了郁白左眼角下的一道透明疤痕。疤痕有几毫米长,因为郁白皮肤很白,所以不凑近了看很难看见。
夏序怀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卷子。他动了下手臂,用手里的笔指着郁白刚刚写的一个字,“这里,写错了。”
郁白很轻地皱了一下眉,把写错的字改掉。
语文试卷的题没有固定答案,但郁白还是在卷子上写下大片的红色注解。两节语文课上完,试卷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红色包裹着黑色。
临下课前,向晴说了一件事:“这周六上午,学校要开家长会。走读生回去告知父母,住校生找时间给爸妈打个电话,有特殊情况到不了场的,来找我说明具体原因。”
话音刚落,班里立刻炸开了锅。刚刚在课上唉声叹气的,这会儿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怎么突然要开家长会了?学校有毛病吧!”
“就是!来这上两年学,从来没开过家长会,学校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爸妈都不在光城,我找谁去给我开这家长会?”
“我靠,这一来我这满卷子红叉都藏不住!”
“好了,”向晴敲敲黑板,“铃响了,都出去跑操去。”
上午两节课上完后是大课间,不管是走读生还是住校生都要去操场跑步。郁白收好卷子,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家长会没有任何看法。
陈凭是体育委员,对班里同学一切以身体为基础的锻炼活动都很上心。他又是个自来熟,所以对前两节课没怎么说得上话的新同学给予了莫大的关怀。他带着夏序怀往操场走,怕他不知道二十班的集合位置。
太阳高悬在天上,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有不小的过道,过道与教学楼之间又种有花草树木,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盛开。此时正是树的花期,过道两旁的花树身躯弯弯,树头相抵,形成一个天然的穹顶,落下的花瓣铺满道路,景色宜人,路过的学生都会多看两眼。
跑操队伍按个头大小站,原本最后一排只有郁白一个人,但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陈凭领着队伍喊号子,郁白目不斜视地跟着队伍跑圈,略长的刘海迎着风被吹开,漏出了一点光洁的额头。
两圈跑完,郁白的脸更白了,濡湿的额角在日头下闪过一点光。他抿了下唇,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顺势揉了下肚子。早上的饭他没吃饱,现在已经饿了。但是距离吃午饭,还有三节课。
回了教室坐下,班里正在发别的科目的答题卡。陈凭从前面转过身,把一个小面包放在郁白的桌子上,并且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
张途打完水回来看见这一幕,毫不客气地伸手在他后脑勺按了一下。
“干啥呢?”
“一边去,”陈凭挥开他的手,“我这正还愿呢,多亏月考前拜了拜郁白,要不然我能考得还凑合吗?”
二十班的传统,考试前拜一拜班级第一,上供零食,能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对对对,”张途也连忙冲郁白拜拜,“还好我也进步了,要不这次家长会我就完蛋了。”
两人拜得一脸虔诚,郁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拿过桌子上的小面包打开吃。
“诶,不是,我考试之前也拜了,怎么我还考成这样?”前面不知是谁哀嚎了一句。
班长韩青推了推脸上的黑色镜框,一脸高深莫测:“那说明,你不真诚。”
“好好好,就我一个人考得差是吧……”
“你好意思说,”陈凭扭头看他,“考试前大家都上供的啥,你上供的啥,拿块橡皮糊弄鬼呢?”
前面没声了,周围发出不大不小的笑声。
夏序怀无声地扯了下嘴角,他课间去办公室拿了这次月考的所有卷子,正好第三节课是自习,他拿着笔慢慢做着手中的卷子。
趁着老师没来,陈凭按耐不住好奇心,扭头问夏序怀:“你之前哪个学校的?”
夏序怀已经做完了半张物理卷子,他手中不停,解释道:“我不是转学。”
陈凭来了兴趣,“那你这是?”
“留级。”夏序怀手中翻了下卷子。
“啊?”坐在陈凭旁边的张途也扭过头来看他。
“之前有事,休学了一年。”
“也是哈,”陈凭理解地点头,“要不马上高三就要高考了,你也赶不上。”
夏序怀扫过卷面上的题,直接开始算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郁白原本在事不关己地刷题,但他余光瞥见夏序怀的举动,手上顿了一下。
陈凭和张途没有察觉到什么,还在前面小声说话。
“不过你放心,咱班人都很好相处的,过不了多久大家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
“陈凭你真恶心,谁跟你穿一条裤子了?”
“我靠,你上次还不嫌弃我喝我水了!”
“我那是……”
“嘟嘟”两下敲玻璃的沉闷声响,后面一片听到的同学都往窗外看过去。
涂尘忠沉着脸站在外面,对着陈凭和张途晃了下下巴,示意两个人出来。
“我真服了,图图来了你都没看见。”陈凭边站起来边压低声音说。
张途也跟着站起来:“你还怪我,他从后面来的,谁能看见!”
两人从后门出去,被教导主任涂尘忠训了两句,然后在外面罚站。
郁白还在看夏序怀笔下正在写的那道题,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得出了答案。
郁白抽出自己的答题卡,上面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和夏序怀刚刚算出来的不同,老师没给他分数。
“只算对了一半,”夏序怀看着他的答题卡,“老师判得太严,应该给你点分数。”
郁白分不清他这话是否有恶意,他开口,声音有点哑:“你怎么知道你算的就一定对?”
“这是2017年的高考题,对于你们来讲,已经超纲了。”夏序怀把自己的卷子递给他看。
去年的题,郁白皱眉,拿笔在草稿纸上演算。
“你们应该还有一本物理书没学,整个高中的物理公式还没办法融会贯通。”夏序怀说。
他们要在高一高二两年的时间里学完三年的知识,高三再总复习。
郁白转头看他:“你以前在哪个班?”
夏序怀看了眼隔壁高三的教学楼,说:“应该是现在的高三八班。”
光城高中在高一下学期就分了科,文科只有七个班,班级位置在高二教学楼的第五层和第六层,剩下的从八班开始往下全部都是理科班。文科有几个精英班郁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理科有几个精英班。其中的八班,随便一个人的分数就能拉普通班第一名上百分。除了几个理科的精英班,其余的普通班都是按照分数打乱顺序分配学生的。
“不是休学了一年。”语气里有点难以察觉的不服输感,郁白停了笔,觉得没有算下去的必要了。
夏序怀转了下手腕,他的手指细长,右手中指指侧有一层不仔细看就看不见的薄茧。他慢慢道:“休学不代表不用学习。”
在外面罚站的陈凭透过窗玻璃看他们聊着天,有点愤愤不平:“你看,他们说话就没事,我俩就得罚站。”
张途站也没个正形,歪歪扭扭地倚着墙:“那只能说明我们运气不好,被图图给逮到了。”
教室里,郁白把卷子还给他,说:“那你应该去精英班继续学习。”
精英班和普通班的学习进度和氛围不一样,教课的老师也更有经验,怎么说都是精英班更好。
“普通班也挺好。”夏序怀轻笑。
郁白有点不解,但也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学习。
中午食堂打饭,陈凭拉着夏序怀一块排队,郁白站在他前面,专注地望着窗口里的菜。
夏序怀比郁白高,目光轻松地越过他的头顶,能直接看见最远的菜是什么。
所有窗口都是一样的饭菜,平时最少有四个不同的菜,最多时能有六个。价钱也都一样,吃多吃少全看自己。
这个窗口打饭的人是一个四五十的中年男人,叫吴满江,长得很凶,看上去脾气也很大,所以这个窗口每次饭点排队的人都很少。
夏序怀看着郁白把饭卡拍在机子上,弯腰指了所有的菜。
吴满江瞅了郁白一眼,给他盛了很多。郁白道了谢,端着饭去找座位。
等夏序怀他们打了饭,就开始找郁白。好不容易坐下,陈凭和张途还在说上午罚站的事情。
食堂的碗都是一个个很实在的小铁盆,装饭菜装面条装汤,方便耐用。刚出锅的饭菜烫嘴,郁白埋着头一口一口吃着,完全不在意身边的人说了什么。
夏序怀坐在他对面,拿筷子扒拉碗里的菜,吃得很慢。
“班长!来这儿,这儿有位置!”陈凭看见韩青,招呼了一声。
趁着他扭头的功夫,张途偷夹了一块他碗里不多的肉。
食堂嘈杂喧嚷,韩青端着饭在他们身边坐下。
“我上午去了趟办公室,晴姐说郁白这次的成绩排名在全年级前五十。”韩青说。
“我去,牛逼,”陈凭挥了下筷子,“郁白就该去精英班嘛!”
夏序怀瞥了眼郁白,发现他没什么反应。
“郁白吃东西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张途见他看郁白,特意和他说了一声。
这么一会儿功夫,郁白碗里冒尖的饭已经吃了大半。夏序怀看着,觉得他吃饭比学习要认真的多。
“那晴姐有没有问我和张途自习课被罚站的事?”陈凭忐忑地问。
“没有。”韩青说。
陈凭和张途齐齐松了口气。
“但是我去的时候,图图正在和晴姐告状。”韩青扶了下眼镜。
“!”
“不是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说话间,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郁白终于抬起了头,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碗里剩一半的饭。他皱了下眉,看夏序怀的目光像是他做了什么滔天错事,不可原谅。
食堂师傅打的饭只多不少,生怕这群学生吃不饱,其他人虽然没吃完,但也只剩了一点。对比之下,郁白吃的碗就很干净,而夏序怀,说是在浪费粮食也不为过。
“忘了和师傅说一声少打点。”沉默片刻,夏序怀开口解释了一句。
浪费粮食可耻,不过别人怎样和他也没有关系。郁白撇开眼,起身拿着碗筷送去回收处。
回到教室,黑板上的触摸一体机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正在放一首最近很火的歌。
他们刚回到座位坐下,向晴突然进来了。
她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班里的学生,目光钉在陈凭和张途身上不动了。
“你们俩出来。”向晴说。
“完了呀,肯定是上午罚站的事。”
陈凭和张途哭丧着脸起身,垂着头不敢看向晴的脸。
“郁白,夏序怀,你们两个也出来。”向晴又说道。
夏序怀和郁白起身出去,陈凭和张途对视一眼,心里莫名有了点底气,感觉班主任应该不是专门要训他俩的。
向晴带着他们回办公室,然后把抽屉里的车钥匙拿出来,递给陈凭:“车后备箱里有两箱奶茶,你们把它们搬回教室发下去。”
“晴姐,”陈凭捧着车钥匙,做出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
“姐~”张途在一旁做作地接话。
“该怎么向您表达我们的爱意!”
“爱意~”
他俩实在太搞笑,郁白的眼里漫出了些笑意,夏序怀的目光向他倾斜了些。
向晴嫌弃道:“……别贫,赶紧去。”
“好嘞,谢谢晴姐!”
几个人道了谢,去学校的停车场找到向晴的车,打开后备箱,两人抱着一箱奶茶往回走。
把奶茶搬回教室往讲台上一方,自然惹得二十班欢呼雀跃起来。
“晴姐说了,这段时间大家学习辛苦了,这奶茶是买来奖励我们的,不管考得怎么样,人人都有份!”陈凭挥着手臂吆喝。
“晴姐!大方!”
“人美心善!”
“二十班永远的女神!”
“谢谢晴姐!”
声音响亮热烈,隔壁就是办公室,向晴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还好午饭时间办公室没几个老师,听到这声音,他们笑笑也就过去了。
两个箱子打开,一箱奶茶,一箱果茶,虽然只有两种口味,但是有热有冷,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拿。
四个人并排站在讲台上,背后靠着黑板。下面的人自己上来拿奶茶,所以他们没有动手分发。
等人拿的差不多了,孙华才慢悠悠地走上去,故意大声道:“哪一箱是郁白搬回来的啊?那一箱的奶茶我可不喝。”
孙华就是早上故意撞郁白,说他装的人。
陈凭听了,立马嚷嚷道:“就你事多?郁白又怎么你了?”
“我说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孙华翻了个白眼。
张途胳膊肘怼了下陈凭,示意他别冲动,他一针见血道:“这次又没考过郁白,所以只能嘴上逞凶斗狠呗。”
“你!”孙华瞪着他。
“两箱我都碰了,你可以不喝。”郁白没有看他,从箱子里随便拿了一杯奶茶就下去了。
夏序怀拿了杯果茶,下去前看了眼孙华。
陈凭和张途也没理他,把剩下的奶茶放在桌子上,等还没回来的人拿。然后把纸箱子踩扁收拾了,扔到走廊的大垃圾桶里。
有人在下面边喝奶茶边抬头看,孙华在上面脸憋得通红,还想再说些什么。
“自习了。”严月坐在座位上,打断了孙华还没说出口的话。
严月说了这句话后,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开始午休。孙华只能闭了嘴,拿了杯奶茶走回去坐下。
“还得是咱晴姐的御用课代表,看看,不吱声了吧。”陈凭歪头冲张途小声说了一句,又在严月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手动合嘴埋头装睡。
郁白双手捧着奶茶,小口喝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练习题,但是他视线长久不动,看上去好像定住了。
夏序怀看他一眼,想起中午张途对他说的话,郁白吃东西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
夏序怀收回视线,把果茶放在桌角,没去碰。箱子里热的和常温的奶茶先让女生分了,夏序怀桌上这杯是冷的,里面的冰块沉浮着,杯壁有液化的水珠往下滑,在杯底聚起一小摊水洼。他戴上耳机,低头做试卷。
郁白中午吃的很饱,再喝完这杯奶茶,肚子就撑了。
午休时间很长,一般大家都会学会儿习之后再休息。郁白也是一样,他会在午休结束前半个小时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物理,班里人都蔫头耷脑地,很没有精神。
教他们的物理老师吴满河头发稀疏,整天笑呵呵的,看他们这样,有心想活跃一下气氛。
吴满河说:“同学们,不要都这么没精打采地嘛,马上就六月了,该高考了呀!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他话一说完,下面立马唏嘘起来。
“老师,您走错教室了吧!我们才高二啊!”张途大声说。
班里响起笑声,吴满河也在上面笑:“时间是过得很快的,珍惜你们的高中时光吧,也许明年高考完,你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身边的人了。”
“切~”下面开始嫌弃彼此的同桌。
“好了,大家安静了,我们现在开始讲卷子。”
这节物理课上了多久,夏序怀的眉头就皱了多久。吴满河在黑板上画的图有点小,触摸式一体机又反光,导致他一个图都看不清楚。
郁白看他一眼,手上不停地做笔记。
下了课,夏序怀去隔壁办公室找向晴。
向晴正在做ppt,听到他的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你要换座位?”
夏序怀点头:“坐后面看不清。”
向晴想了一下,然后说:“下个月吧,今天班里刚换的座位,等下次月考完再换。”
夏序怀说:“好。”
说完,夏序怀转身想走,向晴叫住了他。
“郁白他,”向晴顿了一下,“没事,你回去吧。”
“嗯。”
晚上下了晚自习,韩青趁着大家还没走,赶紧走到讲台上说:“等一下再走,听我说。学校通知,从明天开始改为夏季作息表,以后早上和大课间改成做操!”
“终于不用早起跑操了!”
“每天那四圈能要了我的命!”
“不过还是走读生好,只用大课间跑圈做操。”
班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然后大家背上书包,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陈凭也收拾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郁白,你今天又没吃晚饭?”
郁白还在做题,闻声点了下头,说:“嗯。”
张途背着包站起来,接了一句:“夏序怀好像也没吃。”
夏序怀低着头,正在看手机上的消息,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老吴还说时间过得快,我觉得今天过得慢死了,好累。”陈凭抱怨了一句。
他和张途先后走出教室,陈凭回宿舍,张途是走读的,两人在教学楼外分开。
手机又震了一下,进来一条新消息。
【妈:今天去学校还适应吗?我还是不赞同你待在普通班,我会再和你爸说。但不管怎么样,你在学校还是要专心学习,跟老师搞好关系。至于普通班的那些学生,你不用多和他们来往,毕竟他们也帮不上你什么。】
【夏槐:嗯。】
【妈:说话不要只回一个字,这样对长辈很不礼貌,你的那些老师听见了会怎么想?你就是这一点不好,不爱和人多说话,多交流。】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了,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妈:小怀,你知道的,妈都是为了你好。】
【夏槐:我知道了,妈。】
夏序怀关掉手机,放进书包里。书包的隔层里有一个扁平的硬物,他碰了碰,又若无其事地把书包拉链拉好。
教室里只剩下他和郁白两个人,夏序怀把桌上一直没动的果茶放在郁白的桌子上,然后拿上书包起身走了。
周五晚自习,下课铃响了后,夏序怀扔下手里的笔,转过半个身子看郁白。
郁白和他对视,又错开眼继续算手里的数学题。
“你有什么事吗?”夏序怀指尖点着桌子,声音有点冷。
班里很吵,陈凭他们几个在互相打闹着,绕着教室跑。
“没有。”郁白顿了顿,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今天,还有昨天,你一直在看我。”夏序怀有点不耐,“我惹到你了?”
郁白也转过来看他,好像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果茶。”
“什么?”
“前天,你把你的果茶给我了。”郁白说得更明白了些。
“……就因为这个?”夏序怀被这个理由噎了一下,“陈凭也给过你零食,你怎么不看他?”
“那不一样。”郁白说。
“有什么不一样?”夏序怀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
“我借陈凭笔记,还给他讲题,但你用不上这些。”说完,郁白好像还挺苦恼。
夏序怀终于听明白了,郁白是想“等价交换”,而不是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
“那你想怎么办?”夏序怀问。
“我会再买一杯,还给你。但是要等周末,我才有时间去买。”郁白认真道。
“郁白,”夏序怀蹙眉,“奶茶不是我花钱买的,所以你不用还。”
“要还的。”郁白固执地说。
夏序怀不想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想了一下,然后说:“不如你答应我一件事,这杯奶茶就算还了。”
“可以,”郁白答应得很快,“什么事?”
“明天下午的家长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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