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额头出了很多汗，打湿了刘海和鬓角。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鼻子和嘴巴都用来呼吸还是觉得不够，肺部艰难地运作着，两条腿只是机械地在不停跑动。

他们都没有听见舒绘和郁白在后面说的话，所以并不知道舒绘其实不是夏序怀的妈妈。

“不去。”夏序怀立马拒绝，从以往不多的陪舒绘逛街的经验来看，还是不去为好。

就算拿不到前三，能跑完也好，这样运动会结束，也能给班里拉点分数。郁白皱着眉想。

“行了，赶紧坐着吧。”张途拉他一把，陈凭手足无措地扶起椅子坐下。

郁白恍然：“那是你吗？”

“你一个人？”郁白问。有力气的男生一个人就能倒垃圾，但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比较容易抬来抬去。

舒绘温柔地笑笑，她没再和他说话，扭头看向讲台专心听向晴说了些什么。

郁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沉了下来。

“你不喝可以自己和舒阿姨说，汤凉了之后我会全部倒掉。”夏序怀似乎真的不关心他到底怎样，只是慢慢喝着自己的那份汤。

郁白转过头去看，手臂旁有一粒没拆铝箔膜的胶囊。

张途也上前，几乎是瞟了一眼，他就对着陈凭脑袋来了一下。

郁白端回自己那大半份饭埋头吃，刚开始还有些愤愤，但后来就忘了这点不愉快，专心吃起来。

明明刚吃过饭，郁白的脸却又白了几分。他猜想，夏序怀可能已经知道了。因为家长会陈凭说的那几句话和运动会他晕倒的事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的家境，从而怜悯同情他。

夏序怀好像是故意跟着他的，两手空空地坐着，跟整个食堂正在吃饭打饭的人都不一样。

“前两天放假有去看医生吗？”舒绘斟酌着问。

蒋鹂和张途正在远些的地方扔标枪，班里有些同学过去给他们加油打气。

舒绘为今天的家长会准备了一整天，临出门时还犹豫不决该穿哪套衣服，路上还堵了一会儿，所以迟到了。

“谢谢。”郁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吃了药又喝了些热水。药效几乎立竿见影，郁白很快就感觉不到胃疼了。

原来不是妈妈吗？

还有一圈半就跑完了，郁白看着反光的跑道想。他呼出的气体灼热，鼻尖到咽喉的位置都泛起了疼。还没等他最后冲刺，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郁白去看窗口，果然每一个窗口都排了很长的队，要是现在去排的话，可能就吃不上饭了。

“怎么摔了？”

身旁传来低沉的声音，郁白抬头，与垂眼看他的夏序怀对视。夏序怀的瞳仁很黑，上面映着灯光，虽然总是沉静的，郁白却总能从里面窥探到一丝难过。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看出来了。

“阿姨。”夏序怀换了鞋，把保温袋放在餐桌上。

每到这种时候，他们俩总有种该死的默契。

除了夏序怀刚来的那几天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来两个人都没什么交集，毕竟都不是多话的性格，每天都在埋着头学习。

“小怀回来了。”夏承关好不容易也在家，他提着拖把杆，从书房出来。

下课时间，郁白从厕所出来，看见垃圾车边站着蒋鹂。蒋鹂一个人拖着垃圾桶，想把里面的垃圾倒进车里。

纵观整个二十班，只有夏序怀和郁白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后排还是一脸淡定地学习。

郁白想，这应该，是他这么努力学习的唯一目的。

“不要这样嘛，为了咱们二十班的荣誉……”

运动会那天天气很好，操场上拉了横幅，到处都是学生，加油呐喊声，吹哨声和广播声，吵吵嚷嚷的，壮观热闹。

“是呀，”舒绘点头，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而且，夏序怀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郁白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嫌麻烦。

“你不知道？”

“是啊，你就放松跑，等会儿我们都下去给你加油！”

郁白舔了下嘴唇上的水渍，有点后悔晚饭的时候没去食堂吃饭，要不然也不会突然胃痛。

陈凭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刚才的话。

郁白回到座位，张途扭头向他吐槽：“陈凭刚去开了个会，回来就说学校要在下周举办春季运动会，让大家都参与进来。神他爷爷的春季运动会，这都快夏天了，还办个毛线啊！”

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只有夏序怀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你的饭，分我一点。”夏序怀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甚至还冠冕堂皇地解释了一句，“而且我吃不完，某人可能又会说我浪费粮食可耻。”

“夏序怀的妈妈好年轻哦。”

等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完，郁白才插了一句：“我没报。”

等他们吃完回去，班里正在闹腾，好像在激烈地讨论着什

郁白阖着眼睛，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疑惑地抬头，直到广播第二次喊到他的名字时才反应过来。

“谢谢晴姐。”郁白接过喝了两口，然后走到集合点。

“好，”郁白立马点头，接着他沉默片刻，问道，“我之前见过你吗？”

“你是说你没报三千米？那名单上怎么会有你的名字？”张途疑惑。

舒绘惊讶道：“你都喝完了？”

光城高中一年两场运动会，一场春季，一场秋季。今年的春季运动会没有如期举行，拖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办了，没想到学校又整这一出。

“……逛街？”夏序怀问，语气有点无奈。

声音戛然而止，陈凭张开嘴，半天才合上，又打开问：“没报是什么……意思？”

郁白抬头看他，神情很平静：“我没事。”

郁白眨眼，眼里浮起的一层水雾消失，他把碗筷还给夏序怀，小声道谢。

汤很清淡，味道也很香，但是郁白没碰，他不太敢确定夏序怀的意思。

向晴和严月晚来一步，听到说没事，齐齐松了口气。

“郁白，你真的快吓死大家了，我现在心脏都还慌着。”张途拍拍胸脯，附和道。

“我觉得郁白不太对劲。”严月也看出来了。

半天下来，陈凭嘴都说干了，单子上还剩一个三千米没人愿意参加。他瞅着班里人，看了几圈都没有合适的人选，连夏序怀都参加了两个项目。陈凭叹口气，趁着课间先去上了趟厕所。

“好吧，”舒绘早猜到这个结果，“那你自己回家吧，午饭也自己解决，冰箱里有我做好的饭菜，热一下就能吃。”

“所以？”郁白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空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阳光洒落，照在树叶上随风晃动，夏序怀看着一时走了神，好半晌才收拾东西回家。

铃响之后，严月站在讲台上管纪律。底下虽然安静，但都很浮躁。假期结束刚回学校，所有人都是这样。

“你阿姨今天熬的汤很香。”夏承关已经喝了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

“学校附近的沙滩公园……”看着郁白渐渐变得茫然的神情，夏序怀觉出不对，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我回房间了。”夏序怀背着书包回了自己卧室。

饭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但夏序怀碗里只有半碗米饭，显然没什么胃口。

夏序怀是踩着点到班的，手里还提了个保温手提袋。

第二天中午，郁白照常在食堂打了满满一小盆饭，然后找到一个空位坐下。

不过，想到昨天运动会夏序怀背着他去医务室，后来还留下来照顾他，郁白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夏槐：舒阿姨来了。】

周围的同学也很吃惊，没想到郁白会报这个项目，但不妨碍他们为郁白加油鼓劲。

“看来我这次熬的汤很不错啊，是不是很好喝？”舒绘高兴地把保温桶拿到厨房，打算待会洗。

郁白走下看台，向晴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别紧张。”

“那我就不客气了。”蒋鹂站在原地，因为要等严月，所以没和他一起回班。

“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啊，到了高三想参加都没有了，所以赶紧来找我报名，时间截止到今天放学！”陈凭还在卖力宣传，但下面并没有多少人买账。

陈凭拿着号码牌屁颠屁颠地跑上来，对他说：“郁白，别紧张，我们大家都会给你加油的！”

“小怀，明天要不要带些鸡汤去学校？”舒绘看着他的碗底，心里叹了口气。

保温桶的盖子可以当做碗，夏序怀倒了一碗汤，再用筷子把桶底的猪肝都夹出来放进碗里，最后把碗推到郁白的桌子上。

夏序怀挑眉，有一点诧异。毕竟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还以为郁白只是个独来独往，不怎么爱说话只会学习的人。

广播在喊下一场要比赛的内容和参赛名单，夏序怀和严月站起来，往操场中央走去。他们的衣服前后用别针别了号码牌，出发前看台上的同学都在给他们充气加油，坐在最前面的向晴拍了拍两人的肩。

夏序怀收起手机，看向窗外。

“接下来是高二男女跳远比赛，请各班参加比赛的同学到操场中间集合。”

郁白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菜，做好饭菜后，他去敲一楼里屋的门叫叶红吃饭。

夏序怀无所谓地点头，没再说话了。

蒋鹂和张途比完赛回来，但现在不好穿过操场，所以只能在外围走动。他们看见了郁白，索性停下来给他加油。

陈凭瞪大眼仔细确认了几遍，本想回头问问郁白，但看他在学习，就歇了心思。实在不怪陈凭吃惊，郁白之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会的任何项目，其他活动还好说，但运动会，郁白只是每年在场边给人加油而已。

“我爸呢？”

或许因为是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所以郁白想有点参与感，陈凭这样想着，也就没有声张。不过一上来就报三千米，着实有点太实在了。陈凭心中不禁更加佩服起了郁白，甚至有点想送面锦旗，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瞻仰。

郁白松了口气，把大家给他的东西都收进桌子里。

“我没事。”郁白接了水回去，但喝过之后效果不大，胃还是疼得厉害。他趴在桌子上，身上浮了层汗。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自己桌上被放了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开始吃，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郁白刚抬头，面前就多了一个空碗。

“严月去厕所了，”蒋鹂笑着说，“本来让我等她的，但我想试试，还没抬起来，你就过来了。”

两个人鼻尖上都是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那碗汤里还有两个鸡腿，郁白低着头看，一时没有说话。

郁白像是被吓到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不知该往哪看：“你、你好。”

夏序怀没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后又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好在二十班的学生也都知道郁白一向不爱说话，看他没什么事，也就转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几乎是背起郁白的瞬间，夏序怀就凝住了神情。郁白太轻了，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有的重量，夏序怀甚至感觉自己背上的人能被一阵风吹倒。

等他吃完，一碗热乎的鸡汤被推到他的面前。

“没事，”舒绘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到郁白的桌子上，“阿姨特别喜欢给人开家长会，你要是不介意，那今天这家长会我就帮你开了。”

两人被操场上奔跑的人吸引了目光，他们几乎是一同看见了其中的郁白。郁白已经跑了四圈，他跑得并不算快，拿不到前三的名次。但哪怕是这样，周围观赛的人也能看出他在尽力奔跑，二十班的同学几乎都围在了操场边给他加油。

“因为我真的吃不完。”夏序怀语气平淡，无辜地讲述一个事实。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略带歉意地冲向晴笑了笑。

“是啊，还很有气质呢。”

郁白趴在夏序怀的背上，不知是被颠醒了还是怎样，渐渐恢复了意识。他脑袋搭在夏序怀的肩膀处，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好像是茉莉花香。

上次带的猪肝汤喝完了，舒绘后来又接着熬了好几天不重样的汤，但夏序怀没再带去学校过，反而全都进了夏承关的肚子。

“还有谁的家长没到吗？”向晴看了一圈，见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问道。

听到开门的动静，舒绘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是小怀回来了吗？”

向晴边跑过去边焦急地大喊：“快送医务室！快！”

向晴看了看夏序怀：“是夏序怀的家长吗？”

看着郁白愤怒地吃完了肉和汤，夏序怀才无声地弯了下唇角。

等郁白把试卷拿出来，张途眼疾手快抢过去几张，对陈凭说：“你抄那几张，我抄这几张，然后交换。”

下了课，郁白拿着水杯去前面接热水。

郁白的桌子上也堆满了东西，都是零食糖果饮料。他看着这些东西，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序怀突然想起放假配好的眼镜装在书包里还没拿出来，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看来以后也用不上了。

他这么一说，张途也想起来了。报名那天，陈凭去上厕所，名单就放在桌子上。中途孙华来了，好像还拿起名单看了看，当时张途在看，所以没有过多在意。倒是坐在后面的夏序怀掀了下眼皮，但也没多想。

家长会进行到一半，向晴根据提前做好的ppt说明班里学生们的学习情况，以及学校和老师会做好的各项工作。

舒绘满意地把写了大半的纸张折好放进包里，她没上前去，拎起包对着夏序怀和郁白说：“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不要害羞，都踊跃参与，踊跃报名！”

“好。”舒绘放下心来。

上了两节自习之后，就到了晚饭时间。食堂门口充饭卡的队伍排得很长，郁白站在队伍中间，一边排队一边背单词。

郁白坐在座位上，越过堆满了书本的桌子，看着其他人纷纷站起来，迎接自己的父母。

“你们俩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张途扭头看他俩，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正好可以吃饭了，进来帮我端一下菜。”舒绘冲外喊了一声。

下了晚自习，夏序怀收拾东西，去自行车棚取车回家。

郁白撑着一股气，缓慢呼吸。他其实很容易脸红，有时候被陈凭他们逗笑了，就能从脸红到耳朵，然后被他们惊奇地围观。所以平常郁白都会努力忍着，尽量不让别人发现他容易脸红，觉得他好欺负。校医说的话让他很不好意思，于是他急于反驳，又赶忙憋着口气，以免脸红。

“谢谢阿姨。”郁白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把桌上的书本收了起来。

还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夏序怀直接把筷子搭在了碗上。保温桶里还剩了点，夏序怀拿着勺子，低头一点一点解决。

这时候那点凶劲，倒是散了个干净，夏序怀好笑地想。

夏序怀：“……”

要和我父母说你之前见过我的事。”

陈凭边施法边接道：“那肯定和我们不一样啊，夏序怀刚来，哪来的什么布满红叉叉的卷子。郁白就更不用说了，他都没爸没……”

向晴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听他这么说也只是了然地点头：“没事，我就是问问，快回去吧。”

比完赛的夏序怀和严月走到塑胶跑道旁边，郁白正向他们这里跑来。夏序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蹙起了眉。

舒绘还没睡，正在客厅追最新出来的电视剧。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头看过去。

牛肉羊肉排骨鸡腿，麻薯蛋糕巧克力奶茶，樱桃杨梅桑葚枇杷，蜂蜜红糖辣条薯片……

郁白握紧筷子，有点不情愿地扒了些饭菜给他，还好夏序怀也没有要很多，不然他就吃不饱了。

陈凭还开过他们的玩笑，说如果严月和他俩坐在一起，三个人就能消除了。真是一个比一个冷。

时间临近结束，向晴做完最后总结，说家长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来问她。话音刚落，底下坐着的家长纷纷冲上前去围住向晴，问自己家孩子的情况。

看台上划分了班级区域，座位旁栓的有气球。郁白刚在下面给四乘一百米接力赛的几个同学喊完加油，现在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左手逗着个气球。阳光刺眼，他半垂着眸，懒洋洋地看操场上的比赛。

“没什么大事，应该是低血糖。待在这多休息会儿吧。”校医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夏序怀在“弱不禁风”“同情”“可怜”等词上面加重了语气。

陈凭瞪大眼仔细看，挠挠头：“好像……还真不是，郁白字没这么丑。”

“郁白，你脸色不太好。”严月也正好来接水，看他脸色不正常，便问了一句。

【妈：小怀，你弟弟学校这边有急事，所以我赶不上你的家长会了。你爸去了吗？】

好不好喝夏序怀尝不出来，但不知怎地，他脑海里闪过郁白喝汤时红了的眼圈，于是点头：“嗯。”

“胃药。”

等参加跳远的同学都集合好后，广播开始播报下一场比赛项目。

郁白抿唇，还是把筷子拿起来，低头喝那碗汤。

郁白没有和这样的长辈打过交道，他呆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头去。从夏序怀的角度，能看见他红了的眼角。

“你瞎啊！抄了郁白这么久的作业，这是他字吗？”

“郁白加油！郁白加油！”

“好。”夏序怀顿了一下，然后答应下来。

“你还关心什么分数！”陈凭吓得半死，气道，“你说你报什么三千米啊！想有点参与感就报个轻松点的啊，你都快把我吓得归西了你知道吗？”

【妈：知道了。】

张途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赶紧对着郁白说：“郁白，陈凭说话都不带脑子的，你就当他放了个屁，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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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事了，”郁白看着他俩，愧疚道，“我们班是不是没分数了？”

郁白觉得夏序怀的举动很奇怪，于是瞄了一眼舒绘手里的纸。

夏序怀开门，一股肉汤味弥漫在客厅里，应该是舒绘正在厨房煲汤做饭。

汤的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熨帖着胃部，滋生出暖意，郁白有很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了。以前，都是妈妈炖汤给他喝，现在已经没人会炖汤给他喝了。

“我靠，张途你有病啊，搞什么突然袭击！”陈凭揉着自己的屁股，坐在地上。

以前也不是没有给夏序怀带过饭，各种各样轮换着做，但他几乎没碰过，一问就是没胃口，吃不下，然后原封不动地带回来。没想到这次，竟然把带的汤都喝完了。

舒绘和向晴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

“卧槽，孙华这个孙子！”陈凭咬牙骂了声。

两人一进来，班里人都看向郁白，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

向晴和严月跟过去看情况，陈凭留下来组织纪律，他们还有些项目没有比完。

“快上课了。”夏序怀把筷子递给他，但郁白犹豫着没接。

“对，咱们等你凯旋！”

郁白沉默两秒，没说什么，站起来把号码牌别在衣服上。陈凭帮他把另一个别在后面，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千万别紧张，我等会儿就在旁边给你摇旗呐喊，拿不拿名次不重要的……”

夏序怀看眼墙上的时钟，顿了几秒，还是把放在桌下的保温袋拿了出来。里面是一个保温桶，打开，一股猪肝汤味飘了出来。

舒绘点点头，又问：“小白，你的父母没时间来给你开家长会吗？”

郁白低着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张途气得翻了个白眼，又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运动会结束后，夏序怀和郁白才回到教室。

“医院急诊，今天晚上不一定回来。快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向晴和严月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夏序怀留下来照看郁白。

“……嗯。”

夏序怀戴着耳机在看英语杂志，好像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好像是晕倒了！”

“郁白！你没事吧？”陈凭和张途突然冲了进来，着急地问他。

但也没有安静太久，隔了没几个小时，楼下响起不小的动静。叶红好像摔了什么东西，伴随着咒骂声，质问郁白为什么不去死。

陈凭已经坐在座位上施了很多次法，力求他妈给他开完家长会后不会对他实行“爱的教育”。张途坐他旁边也是频频抬头看窗外，不知道是在祈祷他爸早点来，还是干脆别来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教室里这么热闹过，热闹到让人心里有些发闷发苦。

“请参加高二男子三千米的同学到塑胶跑道集合，请参加男子三千米的同学到塑胶跑道集合。高二一班刘博文，高二二班胡行……高二二十班郁白……”

“谢谢。”蒋鹂惊了一下，看清是他后道谢。

听到敲门声，叶红出来，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只有她一个人的。郁白不和她一起吃，而是端着自己的那份回房间吃。过了半小时后，他才拿着碗筷下楼。楼下没有人，叶红的房间里传出电视播放的声音。郁白收拾桌子，在碗底发现了一百块钱。他装好钱，然后去厨房洗碗。

舒绘大喜，拍开夏承关想要盛汤的手，把那锅没怎么动的汤端回厨房。

郁白吃了些校医室为这次运动会准备的糖果饼干，脸色好了些。他手上和膝盖上有些擦伤，但还好不重，只是破了点皮，已经涂了药。

“你想太多，”夏序怀打断他，“昨天舒阿姨问了我关于运动会的事，她听到你弱不禁风到跑步还能低血糖晕倒，所以同情、可怜你，特意熬了汤让我带给你喝。”

“人太多，排不上队。”夏序怀淡淡道。

陈凭苦兮兮地看着这一幕，羡慕道：“夏序怀，你妈妈好温柔。不像我，这家长会开了多久，我就被我妈瞪了多久。”

校医从里间出来又检查了一下郁白的情况，说：“平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好像有点营养不良。”

“我……没事……”郁白动了一下。

跳远号码已经念到了夏序怀，他收回目光，在裁判的示意下准备起跳。

“是孙华。”夏序怀站在一旁，忽然说道。

9：30

“好。”郁白回答。

8：16

郁白拎起垃圾桶，说：“我带回去。”

等快到开家长会的时间了，向晴才走进班。

夏序怀没回答，拿了张湿巾递给他，让他擦脸擦手。

到第二节大自习的时候，郁白突然觉得胃不舒服。一开始还能忍，但渐渐地胃开始一阵阵地疼，并且越来越厉害。他已经没心思去学习了，只能半伏在桌面上用手捂住胃部，试图这样能缓解一些疼痛。

队伍虽长，但是速度很快。充好饭卡后，郁白没有去吃晚饭，而是回了教室。

郁白垂眸，捏着笔走了半天神，习题册上的英语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一题答案都选不出来。

医务室里，郁白躺在床上，校医对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你好呀。”舒绘主动和郁白打招呼。

“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郁白轻声说。

“那你怎么看清是我的？”郁白问。

“你上次不就报跳高了，这次也报名参加呗。”陈凭搂着一个男生的肩膀打商量。

所有学生身边都有家长，只有舒绘旁边这个小同学没有，她不免多看了郁白两眼，有些好奇。

当时郁白只看清了那个人的半张侧脸，很快就忘在脑后了。

看着那些家长这么急不可耐激动亢奋，学生们也很忐忑担忧。

夏序怀依旧在戴着耳机做题，对身边的所有事都漠不关心。

陈凭身上还揣着那张报名单，他掏出打开，递给郁白看：“你看，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呢。”

夏序怀点头：“还好。”

“等等，”郁白阻止他们，“这事我自己解决，先别告诉晴姐。”

周二下午，郁白背着书包回学校上晚自习。大部分人都已经到班，陈凭看见他差点生扑上去，催促道：“郁白，江湖救急，快把作业拿出来，让俺鉴赏一二。”

她说完转身就走，又记起什么，回头叮嘱道：“锅里的汤一定要喝！小白，下次见。”

“爸。”夏序怀换鞋进来。

晚自习有三节，一节半个小时的小自习，两节四十五分钟的大自习。

“我坐在后面看不太清黑板，以后你的笔记借我看。”铃响之前，夏序怀说。他不想再出现和上次一样的情况，总不能叫郁白熬一锅猪肝汤还给他。

郁白偷看一眼夏序怀，小声说：“我叫郁白。”

那男生推开他的手，谴责他：“你还说，去年我跳高摔了一个屁股墩，你们一直笑到今年，今年老子说什么都不参加了！”

沉默片刻，郁白才低声说：“我不用，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怜……”

等他回来，单子上三千米的项目后面多了个人名——郁白。

“没有，下次放假再去。”夏序怀说。

郁白：“……”

“不是，小绘……我这……”夏承关看看两人，最后无奈放下手，夹起了其他菜。

下面有同学小声议论着，一直看着舒绘走到夏序怀身边坐下。

三人在饭桌旁坐下，舒绘问道：“今天运动会怎么样？好玩吗？”

“是的。”女人点头，然后冲夏序怀走过来。

每个教室门口的走廊里都有一个很大的蓝色塑料垃圾桶，满了之后会由当天的值日生拖到一楼垃圾车旁清理掉。

周六，早饭时间，学校里已经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家长了。他们最关心自己家孩子的学习情况，所以光城高中好不容易开一次家长会，这些家长早就迫不及待地到了学校。

“我没有。”郁白回答得太快，夏序怀瞥了他一眼。

“看见我爸腰上的皮带了吧，回去之后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的。”张途叹了口气。

夏序怀摘掉耳机，站了起来。郁白仰头看他，几根细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到校的家长被志愿者领着来到各个班门口，班里等着的学生再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当时太黑了，我没看清。”

郁白皱眉，确定了他说的“某人”是谁，但是他明明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

话都没说完，陈凭就被张途一手肘怼地上了。动静闹得很大，班里人都看了过来。

舒绘对郁白挥挥手，郁白便也挥手道别：“阿姨再见。”

父子俩走进厨房，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

郁白愣了一下，松开手里的袖子，然后慌乱地重又低下头，抿着唇沉默。

家长会之后就放假了，连带着五一劳动节没放的假期一起，到下周二下午开学。

“郁白！郁白你怎么样了？”

跳远那边，女子跳远和男子跳远同时举行，但都还没轮到夏序怀和严月。严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生，夏序怀很高，正专注盯着前面的比赛进程，挺拔的身形遮住了晒在她身上的太阳。

陈凭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一骨碌爬起来，向郁白道歉：“对不起，郁白，我……我……”

郁白有一点生气，他瞪着夏序怀，质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分走我的饭？”

运动会当天没有晚自习，可以早点回家。

校医接了杯水，回到里间前还说了句：“还是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不然怎么继续长高。”

夏序怀一边把剩下的汤倒进自己碗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礼尚往来。”

日头更大了，晒得塑胶跑道都有些反光，郁白站好位置，随着裁判一声哨响，迈开腿朝前跑去。

下了晚自习，郁白照例最后一个出教室。

“郁白加油！”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冲了过去。

没有办法，陈凭只能亲自下场拉人报名。

“小怀回来啦。”

张途默默把椅子移得离他远了点。

“郁白。”

大约是看他脸色不太好，郁白保证道：“我不会随便乱说这些事的。”

不过还好赶上了，舒绘轻轻松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眼身边杵得很高的夏序怀，偷偷向他比了个握拳下拉的动作，好像在加油打气，然后转头打量教室。

医务室很安静，没什么人，郁白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夏序怀，有点不自在。

“有人来给你开明天的家长会吗？”向晴问。

向晴刚好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便叫住了。

夏序怀多看了两秒他莫名其妙红起来的耳朵，还以为他热。

陈凭一个人游说全班，甚至在他们身后耍赖撒娇，只为了他们能积极参加这次的运动会。

“你脸旁边有一盏很亮的灯。”夏序怀转回去，重新拿起了笔。

“我是小怀爸爸的朋友，我姓舒，你叫什么名字呀？”舒绘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可爱，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聊两句。

郁白走上前，一个人托起垃圾桶，就把垃圾都倒进了垃圾车里。

“走！现在就去！我们去揭穿这个小人的行径！”陈凭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立马揍过去。

郁白正在楼上做试卷，虽然放了几天假，但是各科老师都留了很多作业。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忽视掉那些话，他也已经习惯了放弃反抗。只是偶尔会去计算，还有多久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事一定得和晴姐说。”张途说。

郁白把垃圾桶放好，走进班，一眼就看见陈凭站在讲台上，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陈凭和张途在医务室也待没多久，两人还有比赛，所以提早回去了。

大家该参加的去年前年都参加过了，对于这场运动会，其实已经没什么新鲜感好奇心了。再说马上就要高三，他们也不再想再在别的地方浪费时间。

“晴姐再见。”郁白拉了下肩上的书包带，然后转身离开。

听到他说话，夏序怀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别动，带你去医务室。”

离郁白最近的是夏序怀和严月，夏序怀没有犹豫，背起郁白就往医务室跑。离开前，他偏头看了眼孙华。孙华神情慌张，脸也白了。

舒绘听到这里，开始拿出笔和纸做笔记。她在纸上唰唰唰写得很认真，夏序怀意外地看她一眼，紧接着又面无表情地看向讲台。

舒绘走过去，提起保温袋的时候感觉重量不对，她打开，看清了桶里干干净净的，一点猪肝渣都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