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航再怎么钝感也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他稍稍地瞄着旁边的时远,这个满脸焦急、眼神中充斥着担忧的人真的是老大吗?
他怎么记得老大一天到晚尽是那副面瘫脸,连几句话都懒得开口。
不过黎南是区长的情人,老大又是区长的哥哥,说不定也只是关心一下吧。
萧航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兄弟的老婆,他估计也会很挂心,这么一想就对味了。
他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又被追过来,损失据点不要紧,里面的物资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弄过去的,更何况他们这里还有几个拖油瓶,逃跑起来难度加倍。
“要不等会你们下车,我在旁边绕几圈把他们绕晕了。”
“用不着。”
时远终于把眼神移了过来,他不知道多久没睡,脸上尽显憔悴,右臂上的绷带还渗着血,全身上下只带了个一米多长的长袋子。
萧航只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安安心心地继续开车。
从前的桥东街算得上个贫民窟,现在也差不离,一圈高楼大厦绕着它建,显得像个四面糊满水泥的坑底。
车子驶入小巷,熟练地开进民房。
“去二楼。”
萧航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还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雷,只剩下最后一个,该死。
他一下车便看见时远抱着黎南急匆匆跑走,忍不住感叹一声:“不愧是老大,真顾念兄弟。”
“什么?”医生一听到这话,眼睛都瞪直了:“你说他们是兄弟?不是吧。”
知道时远没死,萧航的心情比之前好太多了,之前多少还有点懒得搭理人,现在却也开口了:“老大肯定是因为区长才那么关心黎南啊,我说他顾念兄弟怎么了?”
医生嘴角抽了抽,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民房的二楼还算宽敞,窗户关得紧紧的,只有上方预留了一道交换空气的小缝。
医生进来的时候,黎南已经蜷缩着躺在沙发上了,脸色发白不说,后背都是冷汗。
“陈医生。”时远也急得很,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但只敢站在一边,“需要药么?我要怎么做?”
“情况好像有点糟啊。”
医生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走到黎南身旁,先是探了探额头,又是去摸手温,理所当然的凉。
从之前的孕检来看,黎南这胎本来就已经不太行了,基本上没有活力,难道现在已经要流了吗?
beta果然还是不适合当孕母。
“黎南,你还有意识吗?平躺下来,把肚子摊开给我看看。”医生想归想,常规的检查还是要做的。
黎南听见了,他勉力想让自己翻个身,但是阵阵抽痛让他使不上力气,他想找人帮忙,但是又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又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轻巧地把他翻了过来,后脑勺也被垫了起来,躺在了坚实的大腿上。
时远问:“这样可以吗?要不要掀衣服?”
“可以了。”
医生活动了一下手,尽管没有仪器,但还是能简单判断一下。
他的手压在了小腹下侧,“这里?”
黎南抽气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被医生这样一按,他反而舒服了一点,“不、上面一点。”
“上面?”
那里可没有生殖腔啊,医生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把手掌移到了肚脐上方,“这?”
“对、对。”
黎南拼命地点着头,紧绷的表情轻松了很多,但眉头还是紧紧皱着,“麻烦、给我按一下。”
医生和时远对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撇开了。
先前禁锢自己的大手松开了,准确无误又温柔地开始揉弄他的小腹,死死绞在一起的肠子渐渐舒缓起来,黎南喘着气,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稍稍睁开眼,正好与垂着头的时远对视——黎南突然愣了,他看不太懂时远眼里浓郁的情感。
“怎么样了?”
黎南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折磨他一路的那股阵痛已经消了一大半,肚子里虽然还有点酸,但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还好……”
他能感受到时远掌心的温度,隔着衣物也十分滚烫,特别是时远身上的过于血腥的味道,他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在密道里看见的血迹,以至于无法抑制地问出了声:“你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
时远摇摇头,把包扎过的伤口给他看,泛着血色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被碎玻璃割破了而已,伤口很浅,已经缝合好了。”
那就好,黎南咽了一口口水,他自己都没发现心中暗暗孕育出的依赖早就把他和时远牢牢牵制在一起了。
医生挠了挠头,“可能是肠痉挛吧,没什么大碍,到时候脱困了再仔细检查一下吧。”
他看向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躺椅的萧航,这家伙累得慌,精神一直紧绷着,如今时远一来,就能安安稳稳睡大觉了。
医生连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一点,“那个、也没事。”起码现在没事。
“嗯。”
时远看起来不太在意,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勾着黎南的头发,剪刀修剪过的弧度还很明显,“都去好好休息吧。”
黎南多少有点失望,这个孩子居然还留在他肚子里,也许是他表露得太过明显,时远想了想,说道:“现在不是时候。”
“……你说得对。”
黎南无法反驳,他们如今的处境太过危险,稍微有点差错都会被全灭,或者是被抓住。
他的眼前略过一幕幕曾经看见的恶心场景,指尖都止不住地发抖,他宁愿直接被打死,也好过被折磨好几轮之后惨亡。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黎南甩了甩脑袋,尽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恐慌的阴霾还是挥之不去,紧握着的手掌用力过猛,在掌心上留下了好几个深深的月牙痕迹。
“不用慌。”时远摸摸他的头,态度十分坚定:“我会保护你。”
“……我没有慌。”黎南还在嘴硬,胸腔里的器官跳得毫无频率可言,他必须要转移话题了。
“你、你之前,”他说,“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嗯。”
时远倒不否认,他垂着眼睛,抓着黎南的手指玩,“刺杀失败,差点被抓到。”
“之前安插进去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萧航突然插嘴,“今早上看见他们在处决叛徒。”
“处决几个?”
萧航想了想,比出了一个“三”的手势:“大概这么多人,死之前就挺惨的,死相也好不到哪去。老大,是因为帮你才暴露的吧。”
时远不说话了,表情变得异常平静,黎南努力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其他的情感,难过、悲伤、亦或者愤怒,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拥有情绪的正常人。
但时远始终很平静,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房间里的氛围变得压抑又沉重,闷闷地压在黎南心口上。
最后时远只说了两个字:“难说。”
他迎着黎南复杂的眼神,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手掌覆盖到了黎南的眼睛上。
黎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傻愣愣地睁着眼睛,他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而时远不在他的身边。
房间里漆黑得像是融进了墨汁里,但黎南看见一点火光,火光映衬着萧航硬朗的五官。
他打着打火机,看起来像是要点燃嘴里那根烟,但烟尾与火尚未交接,他的脑袋就被揍得歪到了一边去。
“嘶!”
从声音来听,估计还挺疼。
萧航呲牙咧嘴了半天,忍不住小声地抱怨:“烟都不给抽啊?”
时远淡淡地说:“回去再说。”
“行吧。”
萧航耸了耸肩,把烟和打火机都乖乖收好了。
时远顿了顿,又问:“黎南手上那枪谁给的?闻初尔?用过几次?”
“你自己都猜出来了干嘛要问,应该是用了一次吧,我们走下水道的时候被发现了,他就给给了那傻缺一枪。老实说我没想到他会用的。”
“他比你想的要坚强。”
“可能吧。”萧航大大咧咧地问:“老大,你要跟着我们出去吗?”
“嗯。你们一开始的目的地是哪里?”
“去f区啦,去到半路就被截住了,老齐在平江路那里的十字路口被干碎了,回去的路上也都是人。我一直在怀疑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不用怀疑,是有人摸进来了,我的任务没完成也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得亏你能跑得掉,之前他有点苗头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杀了,现在真是要被他玩死了。”
“有苗头的人多的是,我要一个一个去找来杀吗?”
“也是,所以我们准备去哪?还是说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他们的声音都很轻,但房间里总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他们再怎么交谈黎南都能听得见。
虽然不大听得懂,大多都是云里雾里。
“再等几天,看看闻初尔那边有没有动静。”时远说,“他能闹起来吸引大部分的注意力是最好的。”
“他那里压力更大吧,我估计区长头疼得很,不然也不会……”萧航说到这里,音量又压得很低,低到黎南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他很明白萧航要说什么,因为这家伙又挨了时远的一拳。
那些他一直在回避,但是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黎南刻意地让自己不去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特别是在和闻初尔的关系上,这是他最想否认和遗忘的、充斥着耻辱和淫靡的事实。
他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时远很有耐心,说要等几天,就一直在等,这个alpha本来就话少,现在更是久久才说一句话。
黎南已经习惯了不交流,只是默默地挨在他身边,时远好几次想抱他,手臂都环了过来,可没有搭在黎南的侧腰或是肩膀上,后面还是缩了回去。
萧航偶尔会看过来,但也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很快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甚至还找出一副扑克牌,跟医生和易徐一起坐在地上玩。
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从外面传来阵阵骚动,重叠的脚步声从很多个方向传来,最终目的地却不是这片贫民窟。
黎南汗毛直竖,警惕地坐了起来,萧航还在摆弄他那副臭得不能再臭的牌,一局快罢了,连个对子都发不出去。
萧航哼哼几声,心情反倒不错,“现在?”
时远慎重地否决了:“不,等两个小时。”
“行。”
萧航伸了个懒腰,直接把牌甩到了地上,“那就都收拾一下,该带走的东西全带上!这局不算我输啊。”
黎南坐上车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的手上还拿着枪——时远前几天看见了也没有多诧异,既没有问他枪从哪来,也没有问他有没有开过枪。
他当然是开枪了,子弹精准地埋进了肉体里,但黎南不太记得当时的场景了,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和时间都混合到了一起,在下水道里如同老鼠一样蹑手蹑脚行走的记忆仿佛是在上辈子。
除了他,所有人都很紧张,左右两边的人都在发颤,坐得太近,一丝发抖都能捕捉到。
黎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恰好撞见了时远的眼神。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讲话,最后只是用口型告诉时远——我没事。
车辆疾速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医生几乎是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
“没人诶,”医生啧啧称奇,“真的一个人都没了,都去哪了?”
“去政府那边了呗,这还要猜。”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