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年握紧美工刀,缓慢但坚定地朝手腕划去。
“是。”唐凛不想和她多说,简单地应到。
“你是离他最近的人,你难道什么都没有察觉吗!”
那个傻子被打了还不敢和别人说,被打了多久?唐凛浑身散发低气压,阴着脸做完早餐。
唐年低着头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我说,”唐年抬起头,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我说你也只是个可怜虫罢了,你那个私生子哥哥比你优秀,你不过就是一个废物。”
“为什么要来我家?”唐凛问。
“老人家就是不听劝啦。”小姐妹们顺势吐槽她们遇见的奇葩事,突然有个人说道,“咦,那你今天有看见那个弟弟吗?就是你说的,长得很俊的那个。”
“傻瓜,早就不疼了。”唐凛戳戳弟弟鼓起来的脸颊。白皙的肌肤被蒸得柔软细腻,还透着粉,就像小桃子一样。
但无论他怎么说,唐年都没再给出反应。
“唉,希望他能熬过去吧,”小刘再次叹气,“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这哪能啊,迟早得猝死好吗。”她扭扭脖子活动肩骨,“住院部的爷爷奶奶太能折腾了,一下要上厕所一下要出去玩的,明明都说了要好好养病的。”
他好像又瘦了些,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
如今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早已好了,可心上的伤口依旧流着血。
虽然他已经把弟弟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就等他去搬了,但他还是要这么问一句。把自己的身体当玩笑,还差点就出事了,唐凛心里憋着火,只等唐年身体好了再好好教训他。
……
沙包大的拳头直接打在唐年脸上,他轻飘飘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沫。
“把他的衣服扒了。”陈宇怪异地笑起来,“我倒要看看这贱人在隐藏什么。”
他故意道:“是不是说你活该?还是说他根本看都没看你一眼?毕竟私生子嘛,你还逼死了他妈妈,他当然不在意你,哈哈!”
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被子上那只手腕细瘦的可怜,上面趴着一条丑陋的“蜈蚣”。
“不是,不是怪物。”他嘟嚷道,哥哥说过他不是怪物呢。
好吧。
怎么会做这种梦。他倒回床上,长臂将抱枕一捞又抱回怀里。
……
“你就是怪物。”镜子里的他微笑。
他不敢告诉哥哥自己晚上有些失眠,也不敢去听耳边若有若无的引诱。
“哎呀!你怎么像小狗一样!”唐凛擦掉脸上的水珠,
“啧,我最讨厌被别人忽视了。”陈宇语气阴沉。
“好吧。”唐年有些低落,“出院后,我可以去哥哥家吗?”
唐年最绝望的时候,自己在哪呢?
唐凛母亲的死不是秘密。但那时唐年还小,他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哥哥很难过。
……
唐年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胸口微弱地起伏。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想作贱自己就直说,怎么不干脆自杀呢?”那时他怒气上头口不择言,冷着脸说道。
见弟弟不肯说实话,唐凛暂时对他无可奈何。
……
现在,他并不想轻易满足弟弟的想法。
“哥哥是在夸我可爱嘛?”
最后他将衣服一件一件套上,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把手。
“真恶心,”陈宇皱眉,“一想到我一直碰一个怪物我就恶心吐了,这玩意应该不会传染吧!”
牛奶洒在他的裤脚上,但他早已冲出了家门。
唐凛身上穿着的明显是睡衣,裤脚还湿了一大片,双眼通红,脸色也很难看。任谁看都觉得他必须要去休息一下了。
唐凛面色一寒,下意识就要挂断电话。
“喂!”他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听说上次打你的事被你哥知道了?”
哥哥不太会帮别人洗头,揪得他的头皮好疼呀!
小姐妹们跟着点头,叽叽喳喳道,“不过,也许是家庭的事吧。这么多天了,就他妈妈来过两次,他爸一次都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疤?为什么那么多?哥哥被打了吗?”小唐年瞪大眼睛,嘟起嘴对着这些疤吹气,“给哥哥呼呼,哥哥不疼。”
“还好还有他哥一直陪着他。不然刚经历了那种事,身边还没几个家人陪着的,估计出院没多久又要回来了。”
“因为他们只能看见你哥哥。”
唐年的身体抖了一下。
唐年低着头没有说话。陈宇不在意,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他用完好的右手环住哥哥的腰,放声大哭。
……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唐年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
小刘说:“看见了,今早还帮他换药呢。也真是造孽,那么大个口子呢。”
“为什么要犹豫?明明他们都不要你了不是吗?”
吹完还黏糊糊地在那上面印下一个口水印。
“不可以,乖乖养伤。”唐凛又勺了一口粥堵住弟弟的嘴。
小教室顿时寂静无声,小弟们不停地偷瞄陈宇的脸色。
小唐年委屈地把自己缩起来,脑袋随着哥哥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我不想要妈妈走,所以就不停地弄伤自己,”唐凛语气低落,“但是没有用。”
唐凛疲惫地闭眼。
“啊~我知道了。”见状,陈宇笑起来,眼里满是恶意,“你哥说什么了?让我猜猜?”
小唐年点头如捣蒜,鹿眼湿润:“知道啦,年年不会这样做的。”
“哥哥,我可以出院了吗?”唐年乖顺地张口吃掉唐凛递过来的肉粥,小心翼翼地问。
失血过多让他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轻轻一动,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
“年年最怕疼了!”
抢救室亮起的灯仿佛还在眼前闪烁,那种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恐慌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
唐凛沉默地流泪。
最近就医人数暴涨,也许和换季引发的流感有关。
唐凛知道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亲亲,“已经不难过了,我没事的。”
住院部也开始忙了起来,仅仅是一上午,小刘就有些疲惫了。
“他才刚成年没多久呢,比我弟弟还小,怎么就想不开呢?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呀。”她叹息,“现在的孩子,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吧。”
就像那时失去妈妈那样。
“哥哥,这是什么?”小唐年摸摸“蜈蚣”,皮肤上凸起来的感觉怪怪的。
他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唐年,哪怕他们不是没见过面。那天看见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弟弟,他没忍住自己的怒火。
他从镜子里爬出来,亲昵地握住唐年的手。
“那如果哥哥要走,年年这样,哥哥会留下来嘛?”小唐年懵懂地问。
等泡泡全部冲干净了,他甩甩脑袋,故意把水全部都甩到哥哥脸上。
……
“唐年,你怎么一年四季都穿着外套呢?”陈宇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唐年。
那张脸如同碎裂的镜面,镜面的裂隙间涌出水流。
他甜腻地笑着,带着唐年手上的美工刀来到手腕。
“不用了。”唐凛哑着嗓子回应。
“操!什么怪物!”陈宇看见那不应该长在男生身上的胸乳。
他艰难地抬起头……
是啊,那些话其实都是他在问自己。
“哈…哈……”他不停地喘息,剧烈的心跳慢慢缓了过来。
“你会感到很轻松,痛苦会消失……你不会再醒来,也不用在乎任何事了,呵呵。”
浴缸里的水逐渐变红,他无力地闭上眼。
“小凛阿姨求求你了!你弟弟割腕了,他现在在抢救室……”
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太体面,他已经准备好了承受哥哥的怒火。可没有想到的是,哥哥只是抱住了他,像小时候那样吻了吻他的面颊:“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啊……原来没死成吗。唐年不由自主地开始谴责自己,竟是连这种事也做不好吗?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唐年就救不回来了。
“讨厌死了!”
哥哥语调轻柔,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陈宇明显被激怒了,他揪住唐年的头发,凶狠地咆哮:“你懂什么?你敢看不起我?”
……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
这难道是他死后的一场梦?
他太累了。他只想睡一觉。
“小凛…阿姨,阿姨求求你,求求你来看看你弟弟吧…”
……
唐年是故意激怒陈宇的,他彻底厌倦了活着这件事,不如自己被打死让陈宇落下个杀人罪也好。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小骗子。”唐凛垂眸。
浴室里热气腾腾,浴缸里有两个小孩。
“醒了?”
“我只是……”很害怕……唐年咬唇,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唐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小唐年露出甜甜的笑:“小狗勾不可爱嘛?”
“你呢?你那时在想什么?他轻抚唐年的指尖。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年多两年。
两个小团子都坐进浴缸里。小唐年发现哥哥身上有好多“蜈蚣”。
张铃临走前放下什么东西。唐凛拿起来展开,才发现是一封信。
!”
“一个没人关注的废物,只会靠霸凌别人来发泄的废物!”
他听见弟弟无助的叫喊:
可是为什么当衣服被扒掉后,自己会发出那样不甘的尖叫呢?
“我们可都没收到消息呢,我还好好的站在这,你还不明白吗?”
但胸口的沉重感告诉他,他还活在人间。那种轻飘飘的、仿佛失重般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灵魂被禁锢的束缚感。
皮肤被线粗暴地缝合,狰狞的样子看得人心惊肉跳。
当时看见唐年的眼泪后他就后悔了,但心中不知道哪里来的气让他选择直接离开。
即使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可他的气势依旧逼人:“你们就是这样养小孩的?”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唐凛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时带倒了桌上的牛奶。
小团子坐着,脑袋上顶着一团泡沫。大团子一脸严肃地站着,手上不停地在泡沫里揉搓。
这些事情那两个人应该会处理吧。他默默啃早餐。
唐凛猛地坐起,身边的抱枕被他的动作挥到地上。
她回到值班室,小姐妹们看见她身心疲惫的模样,纷纷调笑道:“小刘,你不行啊,昨晚又熬夜了?”
他在小桃子上啃了一口,才说:“我妈妈以前生病了,为了不让她走,我就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病了,是心理上的。他的情绪好像变成了过山车,会在某一瞬间达到快乐的顶峰,也会在某一时刻跌入深渊。
那件事之前唐年不会向他隐瞒自己的想法。但它就如同刺入他们心脏的尖刺,两个人都不敢靠近对方,都害怕对方被伤害。唐年用惨烈的方式将那根刺拔出,血淋淋地告诉自己他认罪。
他的弟弟想用死来偿还自己的原罪。可那真的是他的罪吗?
“怎么会呢?”唐凛满脸严肃,手上动作不停“肯定是你的头对这个洗发水过敏,下次不用这个了!”
“这些是疤。”
他自己何尝不是胆小鬼。弟弟用生命逼他面对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些对错是非真的和他们有关吗?也许一开始就错
……
“如果以后你想留住一个人,那就不要用这种办法了,没有用。”
“哈!一个私生子,还敢看不起我?”
“喂?是小凛吗?”张铃的声音带着哭腔。
……
“不可以,我不允许你自己留下疤。”唐凛板起脸故作凶狠,“而且,这样会很疼,你不是怕疼吗?”
他脱力坐在床边,无力感压弯了他的脊背。
唐凛看见弟弟破碎的脸。
“他被打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平时有关注过他吗?难道他没向你求救过?”
但是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通键,同时心跳莫名其妙变快。
“妈妈看见我的伤口会哭,但是这样她就不着急走了。她会帮我上药,然后等到它变好为止。”
一字一句仔细将信读完,唐凛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你,说,什,么?”陈宇一字一顿道。
“哥哥!!!”
“小凛,”张铃忐忑地走进来,问,“你看起来很不好……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吗?”
“哥哥,年年的头好痛哦。”小团子眯起眼睛。
张铃躲闪的目光令人发笑,他克制不住怒火将人通通赶了出去。
唐年没能像他预想的那样被陈宇打死。
……
唐凛盯着弟弟看了好几秒,才说:“是挺可爱的。”
他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外头是个好天气,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在叶子上撒下金色的光。
唐年慢吞吞扭过头,看见一张说不上精神的脸。他垂眸,双唇蠕动,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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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因为之前去见了唐年吧,他心想。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写着张铃。
他抱住哥哥,心情也低落起来,“哥哥亲亲,亲亲不难过。”
于是他只能笑笑,说:“如果麻烦哥哥就算了,对不起。”一定是他麻烦到哥哥了,明明都是他自己犯的错,现在却要哥哥来照顾他。
只因为张铃在电话那边哭喊:
胖一点的男生也许会有脂肪堆积,但唐年瘦的可怕,只有胸上的肉却没有消失,显得那胸脯如同十五六岁发育的女孩才拥有的那样,哪怕事实并不是如此。